放眼望去,四周都是山,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,还连着一大片鬼气森森的乱葬岗,令人不寒而栗。

    这就是京郊的田柳村。

    近年来灾荒瘟疫不断,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接二连三跑到这儿来安家。

    穷人多,命格贱,贩儿卖女的事儿便寻常了起来。

    这不——

    远近闻名张牙婆挥舞着荷叶色的手帕,面带职业假笑走进了村子,村口正在摘菜纳鞋的婆娘们纷纷探头张望,心想,不知又是哪家日子过不下去,要卖姑娘了。

    终于,张牙婆停在了村中的一户草庐前。

    甜柳岗中这样的草庐不少,只有这家门前,挂了两个黄纸糊的纸灯笼,两个隽永的“温宅”在萧瑟的秋风中打了一个又一个圈儿。

    牙婆敲了敲那豁口的木门,“吱呀”一声,里面走出个身着麻衣粗布,却眉目如画、国色天香的女子,此女子不过二八年华,眉眼中却尽是柔媚,乌黑亮丽的秀发盘了个细致的双月髻,未戴釵环却愈发清丽动人。

    在里屋传来的剧烈咳嗽声中,张牙婆往木凳上一坐,笑问道,“姑娘考虑的如何了?”

    温萦柔替她添了杯茶,淡淡道:“若还是劝我去做妾,就不劳婆婆费口舌了。”

    她朱唇轻启,浑身散发出些冷意,犹如那弯挂在天上的弯月,气度如华,熠熠生辉。

    张牙婆眯了眯眼,在心里唾骂了一声,呸,都如此落魄了,还要端什么千金架子,这般好看的模样落在草寇中,那便是凤凰比鸡都不如,不去做侍妾?那便等着祸事上身,家破人亡吧!

    张牙婆是个人精,脸上的笑容一滞之后,便面色如常道,“宁做穷□□,不做富人妾,既然姑娘心中有成算,那老婆子我便不张这个嘴了。左右京中许多大户人家,都需要些伺书磨墨的侍女,以姑娘的才貌,想寻分差事还是不难的。”

    温萦柔松了口气,又咬了咬唇道,“婆婆也瞧见了,如今家中母亲病重,两个弟弟又还年幼不知事,家中没了进项,萦柔这才想当差做婢女赚些银钱,实在是一时权益之计…”

    “可若签了死契,今后世世代代都入了奴籍,萦柔心中到底不安。”

    张牙婆咂摸出她话中的意味,笑脸有些垮下来,“不想签死契?这样的差事…恐不好寻。”

    如今招下人不签死契的主家,堪比暑天下大雪,少有。

    本来就是瞧着她容貌出色,盼着将她引荐出去,得笔丰厚的佣金,却没曾想碰到个这般难啃的骨头。

    温萦柔将半碟子的干瘪果子推到张牙婆面前,把准备好的高帽戴上,“不好寻,也不是寻不着,婆婆乃是京中一等一的牙婆,素来眼观八方,耳听六路,若您寻不到,萦柔倒不知还有谁能寻着了。”

    这话说的熨帖,使得张牙婆的脸色好看了些,瞧了眼身前残缺的木杯,又用余光瞥了瞥这家徒四壁的陋室,轻轻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谁能想到,眼前的女子,半年前,还是金尊玉贵的侯府千金,如今拨乱反正换了爹娘,连饭都吃不上不说,居然沦落到要卖身做婢了。

    假千金,终究是假千金,甩不掉这穷酸命。

    张牙婆在脑中搜寻一番,“倒是姑娘赶上了,我记得有一显赫人家,倒是不与仆婢签死契。”

    “也是因着这家的夫人小姐,刚从西北搬来京城,家生子不够用,这才想着在外头招揽些得用的。”